【上元节联文*初遇/琉璃】眷卿三世
又是一年上元节,初遇夫妇,愿你们在平行世界里,开心快乐,生生世世。
感谢你们,在那个夏天,带给我们的快乐和感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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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战火荼毒,你,同样是毒。
“没想到,你真的这么爱我,我说什么你都信,哈哈哈…真是个傻子。”
“褚璇玑,由始至终,我不过只是利用你罢了。”
…
又是他。
褚璇玑从梦中惊醒,大汗淋漓,缓过神来,泪痕还挂在脸上,她躺下来,抚摸着方才被泪水湿透的软枕。
梦中,禹司凤那些剜心的话似乎仍留在她的脑海里,如梦魇般缠着她,像蚕蛹,怎么也挣脱不去。
七天了,整整七天,那日之后,她便将自己关在明霞洞,不吃不喝,不休不眠。
这七日里,众人曾轮番来劝,褚磊,影红,师父,师叔,所有人都说这不怪她,不怪她。
可是无论说什么,她都像没听见一般。
她逃避,尘封自己,只希望能快点死去,饿死也好,渴死也罢。
也许死了,她的心,就不痛了。
可是,七天了,为什么一睁眼,她还活着啊…
但,明霞洞是什么地方。
如此日夜折磨之下,她的脸色一天天变得苍白,气息也愈发地虚弱,浑浑噩噩,支离破碎。
终于,在第七日,褚璇玑晕倒在那儿,匆匆赶来的昊辰急忙将她抱回卧房,他本想守着,碍于玲珑在,于是只得嘱咐了她几句,然后便去首阳堂与褚磊他们商议讨伐离泽宫的事宜了。
…
“璇玑,你醒啦?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?”
褚璇玑缩在被子里,拢着双臂,浑身微颤。
玲珑见她面色苍白,额头上满是汗水,心疼极了,连忙将药碗端到一边,关切地询问她好不好。
“我…”
褚璇玑刚想问为何自己会在这里醒来,转念一想,大概也能猜到。
她本能地想问问司凤如何了,可这个名字刚到嘴边,那股恶寒便极速涌上心头。
她抬头看着玲珑,最终选择了沉默。
玲珑知道妹妹的心事,可是现在又能如何呢,她经历过伤害,当然清楚那是怎样的痛苦,可是她能做的,也不过只是劝劝她罢了。
“璇玑…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好过,可是那禹司凤他就是个骗子,不值得你为他…”
褚璇玑捂起耳朵:“玲珑,别说了,我不想听。”
褚玲珑没有注意妹妹的情绪,继续喋喋不休道,“璇玑,禹司凤他…”
“够了!”褚璇玑突然坐起来,猛地将床头的药碗打翻在地,“我说了,不要再提他,我不想听!”
玲珑被她的样子吓到。
印象中,妹妹一向是可爱的,温柔的,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歇斯底里的褚璇玑。
此刻,她有些憎恨禹司凤,若不是他,妹妹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。
“璇玑…”玲珑不死心,仍还想说些什么。
“玲珑,你出去吧,我不想见你,也不想见任何人。”
褚玲珑明白,她经历过,此时妹妹大概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,就如那时的她。
玲珑叹了口气,只得识趣道,“那你好好休息…我…我重新再去给你煎一碗药。”
璇玑没有理会她,只是拉开被子,又睡下了。
…
离泽宫发了一记战帖,要少阳在内的三大门派几日后于离泽宫前决战。
其实战帖的内容颇为奇怪,只要细看,便能发觉并不像禹司凤的口吻。
褚磊他们本就想讨伐离泽宫,想不到他们竟然先行送来战帖,一番商议之下,他们决定应战,并吩咐各派上下做足准备。
与此同时,昊辰带着敏言等人,连夜消失在了少阳。
…
三日后,三门派如约来到离泽宫仗外,气势汹汹,一副要生吞了离泽宫的模样。
禹司凤已经知晓此贴是元朗所发,此前他毫不知情,可纵使知道也为时已晚,一张嘴,百口莫辩,何况三派讨伐他是迟早的事。万般无奈之下,禹司凤只有硬着头皮迎了讨伐。
…
离泽宫高墙之上,男人身披斗篷,一身红衣蓝袍,眉角细长,眼神犀利,他背着双手,昂头藐视着脚下的一切。
包括…她。
如今的禹司凤,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,在众人眼里,禹司凤便是曾经毁天灭地,将天界搅得腥风血雨的魔煞星。
“禹司凤。”
“我最后问你一遍,你当真是魔煞星?当真一直在骗我吗?”
褚璇玑拧着眉头,还留有一丝侥幸,她抬起头,悲怨地看着他。
“…”
禹司凤紧攥着双拳,双眼通红,他多么想告诉她,不是,他不是魔煞星,他骗她,是迫不得已。
两片薄唇张了又张,司凤最终道,“那日我已经说的很清楚…怎么?战神将军,难道是放不下我?想旧梦重温?”
“是我愚笨,错信了你。”褚璇玑自嘲几声,心底间最后一丝火苗被击得粉碎。
她挥出定坤,悬身而上,看着他,一字一顿,“禹司凤,从今以后,我与你恩断义绝。”
禹司凤瞬间红了眼眶,虽然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,可他仍是抑制不住,浑身像火烧一般,翻涌的灼心之痛不断吞噬着他,快要将他杀死。
司凤强压下险些发作的情人咒,撑着身子,努力挤出一丝苦笑,然后点点头。
“好。”他说。
“魔头!少废话,我们今天定要拿了你的人头,送给昊辰与璇玑,贺他们永结同心之好!”
褚璇玑愣了一下,她没想到,东方叔叔会忽然这么说。
虽然,爹爹与各位长辈极力促成她与昊辰师兄,可她从未答应过,修炼有情诀是迫不得已,她绝不可能与昊辰师兄成亲。
禹司凤听到此话,双瞳倏地放大,几乎颤抖着身子,向后跌了数步。
他看着眼前之人,呼吸突然停滞。
“他们所说,可是真?”
“是不是真的,与你有关系吗?”
褚璇玑的声音冷得像掉进了冰窖,曾经灵动的双眼也失去了往日的朝气。
透过她的眼睛,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,那里什么都不剩下,只剩一片坍塌的废墟。
褚璇玑分明想说,不是,不是真的,可出口的话,却成了最伤人的利刃。
禹司凤看着她,心脏处传来钻心的痛,仿佛快要被人狠狠捏碎,他忍着泪,眼角的猩红又添了几分,该死的情人咒在体内不断叫嚣,趁其病害其命,若不是有十二羽护着,他怕是早就血脉逆流而死了。
他这仅剩的半条命,最后,怕也是要交到她的手上。
禹司凤愣了半晌,随后轻轻扯了扯嘴角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他俯瞰着众人。
“既是这样,战神将军只一人与我交锋可好?”禹司凤冷下眸子,沉道,“倘若你赢了,我禹司凤便任你处置。”
褚璇玑紧盯着他,“你说的可是真?”
“当然。”
她犹豫片刻。
“好,我就再信你一次。”
褚磊登时急了,生怕女儿吃亏,连忙阻道,“璇玑!不可!莫要上了他的当!”
一众人纷纷附和,“是啊是啊,那魔头诡计多端,当心中了他的圈套!”
褚璇玑压根听不进这些,她一向自负,可是却在禹司凤这儿栽了个大跟头,如此大辱,她怎么甘心呢。
她恨他,恨自己一心相信的人,恨分别的前一刻还在说让她等等的人,到了最后,却欺骗她,甚至在她心口处戳了一个大窟窿,皮开肉绽,血流不止,几乎将她全身上下剜得血肉模糊。
可是即便如此,褚璇玑还是愿意再信他一次。她赌,她认识的禹司凤还不至于是个不守信用的无耻小人。
“爹爹,东方叔叔,你们放心,璇玑自有分寸。”
褚璇玑举起定坤,一瞬间乌云密布,剑锋交织着刺眼的蓝光,散出足以将人灼伤的威力。
禹司凤神情复杂。
看来,她的战神之力已经完全恢复,只是想不到,明明因他而恢复的战神之力,最后竟然用来杀他。
男人冷笑一声。
“离泽宫弟子听令!没有我的允许,任何人不得入阵!”
褚璇玑当然亦是。
虽是要一分胜负,可当定坤与龙彻短兵相见,却是谁也没有使出全力。
何况禹司凤,又怎么会真的伤了她。
刀光剑影,堪颇震撼,几番厮打,禹司凤终于抵住剑锋,可他只做防御,不曾出手。
对面,是他心爱之人,只是心爱之人幽沉的眼底,却藏满了不甘与恨。
她的脸上,再也没有了笑意。
禹司凤看着她,刺骨的悲凉从心底涌遍全身。
璇玑。
那个曾经善解人意的姑娘,好像,被他亲手殁了。
禹司凤拿剑的手微微颤抖。
“我最后一次问你,你跟昊辰…”
“是真的。”
她根本不敢与他对视,只是快速吐出一句口是心非的话,此话一落,胸口处忽然疼得发紧,喉咙窒息的感觉让她无法喘息,就像是谁用刀在生剜她的心。
只是同时,他的心,也碎了。
禹司凤低头瞥了一眼袖口,手臂处闪烁得金丝刺入他的眼眸,那半扇情人咒似乎不断提醒他,别傻了,褚璇玑从来不曾爱过你。
他痴痴笑了。
猩红的眼尾迷了雾,几滴细碎的眼泪悄悄从眼尾划出,滴落在仙秀的衣摆。
片刻后,左手臂传来一阵刺痛,禹司凤忙低头看去,原来,是衣袖破了,汩汩鲜红的血顷刻渗出,瞬间染红了袖冕。
禹司凤捂着手臂,不敢置信地看向褚璇玑。
那样悲恸的眼神,仿佛在质问她。
“你当真…要杀我?”
褚璇玑眉头紧锁,眼里的不忍转瞬即逝。
她不想杀他,如果可以。
可是还未等她说什么,禹司凤戴在右手的指环突然发烫,他不由地心脏一紧,好像意识到什么。
离泽宫…
结界破了。
可是元朗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。
偏偏此时,昊辰带着钟敏言与少阳几名弟子,提着剑柄从离泽宫走出,脸上,充斥毫不避讳之色。
禹司凤心里咯噔一下。
是密道!
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。
禹司凤摇摇头,绝望地看向她,从头到脚,彻骨冰凉。
“你们支开我,就是为了屠杀幼鸟?为何?!他们还只是孩子而已!不过生不逢时,可是又做错了什么呢?褚璇玑,你好狠的心。”
褚璇玑愣在原地,她从来没想过昊辰师兄竟然有这样的计划。她的的确确被蒙在骨子里,此时此刻,她知道的,不比禹司凤多。
有那么一瞬间,褚璇玑忽然尝到,当时在风铃树下,他的无助。
可惜,这种念头昙花一现,很快,她被理智占据了上风,脑子里,只有所谓的道门正派。
“他们是妖!”
他紧攥着拳,“妖…就该死吗?”
褚璇玑沉默了。
就在这时,昊辰趁其不意,手中的剑锋狠狠刺入禹司凤后背,鲜血几乎瞬间染红了衣衫,渗透了肩膀。
没有人注意,那是件蓝色的衣衫,水蓝水蓝,领口绣了几朵八仙。
“我最喜欢的就是蓝色了!”
禹司凤用力回想着,努力记下她曾经在乎自己的模样。
“璇玑!快用有情诀,快啊!”
褚璇玑抬起头,对上那人复杂又猩红的眸子。
他们…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。
褚璇玑突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,手脚瘫软无力,连定坤也拿不住。
她逃避地闭上眼,昊辰的剑立刻便失去那股蓝色的光,她不再配合,彻底失去战神之力,凭他凡人之躯又怎么是十二羽金赤鸟的对手?
更何况,她一旦放弃,有情诀将永无重修可能。
褚璇玑分明知道。
禹司凤终于得了喘息,他回过身,像报复一般,将龙彻狠狠插入昊辰的胸口。
褚璇玑急道,“禹司凤!你说话不算话!你又骗人!”
男人瞬时红了眼眶,看着她,几乎颤抖着嗓音。
“是他该死!”
褚璇玑愣愣地看着,司凤就像变了一个人,他死死抓住昊辰的衣领,面露憎恶,一把将他丢进了结界。
正派众人心急火燎,当然想救他,可却被结界挡着,压根无法冲破。
“魔头!你想做什么!”
褚磊紧盯着,一双眼睛溢满厌恶,恨不得上去将他撕碎。
禹司凤笑了笑,将一双漂亮的金羽轻轻一挥,便将他们震到几米开外。
“知道这是什么么?”他指着身下,冷笑道,“此乃金罡钟,凡是被金罡钟罩住之人,便立刻化为血水,灰飞烟灭。”
他团起结界,欲将昊辰丢进去。
“不要!!”
褚璇玑厉声尖叫,飞身上前。
禹司凤停下动作。
她顿了一下,然后道,“我来换他。”
男人扯动嘴角。
“还真是鹣鲽情深呢…”他仰天长笑,声音可怕刺耳,扎进褚璇玑心里,让她不由浑身颤抖。
褚璇玑眸色一沉。
“少废话,要杀要剐悉听尊便。”
“战神将军…我可舍不得杀…”禹司凤抬起眼皮,眼神冰冷到仿佛掉进了冰窖,“既然你要换他,那就乖乖入了离泽宫,做人质。”
褚磊心下一惊,连忙阻道,“璇玑!不可!”
褚璇玑并没有思索太久,仅一瞬,她便决定应下。
她还是相信禹司凤,就算做了人质,也不会拿她怎样。
“爹爹,我不会有事的。”
褚璇玑回头看了一眼,毫不犹豫,飞身上了高台。
“放了昊辰师兄。”她看着他,语气冷冽。
褚璇玑紧张的模样,让禹司凤的心脏如针扎般,狠狠疼了一下。
…
2.风餐露宿,你是我唯一的烛火归处。
褚璇玑好像做了一个梦,这个梦很长,很碎,有苦有甜,掺杂着旧时的美好。
她与少年在风铃树下许愿,约定相守生生世世,白头偕老。
他说,他喜欢她,比所有人,所有事都要喜欢,他说,因为你是褚璇玑,所以,我对你没有值不值得,只有心甘情愿。
后来,少年似乎藏着什么秘密,他想告诉她,又怕告诉她,于是只好装在鲁公锁里,亲手交给她。
可是他忘了,她很笨。
一眨眼,过往美好烟消云散,再抬头,她站在血泊中,没有了从前的单纯与快乐,亦再也不是当初的小姑娘。
而他,也不再是当初眸眼澄澄的少年。
这几个时辰,褚璇玑睡得极不安稳,昏昏沉沉间,她拼命挣扎,想从这样可怕的梦魇中挣脱开来。
半梦半醒间,耳边似乎有人在叫她,声音似有若无,却低沉有力,还带着几丝淡淡的悲伤与温柔。
司凤…
她猛地惊醒,一骨碌爬了起来,忽然有股穿堂风吹过,她裹了裹衣裳,只觉得浑身阴冷。
“这是哪儿?”
褚璇玑走下床,环顾了下四周。
这里与少阳大不相同,四处铜墙铁壁,阴暗又孤寂,连一丝烟火气都没有,冰冷得叫人心生恐惧。
听到问询声,很快,从外面匆匆跑来一个小男孩儿。
他穿着离泽宫的衣服,模样稚嫩,与四年前的禹司凤倒是很像。
男孩儿对她态度颇好,低着头,如实答道,“这里是地牢,专门关押犯了重罪的弟子,和…”
“地牢…?”褚璇玑打断他,细长的眉毛皱了皱,“禹司凤人呢?还有,我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小弟子低着头,照旧有问必答,“那天宫主带你回来,不知与副宫主说了什么,你突然晕倒了,宫主便命人将你抬到了地牢…不过,宫主平时很忙,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琐事,所以便叫我们看着你。”
是吗…
褚璇玑摇了摇头。
也的确,人质的待遇会有多好呢?他不寻自己和少阳的麻烦就不错了,她还能期望什么呢。
褚璇玑发出低低地呓笑,她倒不恼,那个人,他不来,不理自己,更好。
她没有抗拒,也不再多问什么,而是选择席地而坐,然后阖上双眼。
小弟子见状,以为褚姑娘是要休息,赶紧低头作了个揖,然后忙不迭退了出去。
虽然是俘来的人质,但宫主再三交代过,要好生照顾,万不可伤她。
小弟子生在海外,拜入离泽宫时间不长,不知褚璇玑与宫主之间的纠葛,但宫主对褚姑娘的重视,小弟子深谙于心。
…
子夜时分,凝霜露重,相比白天变得更加阴冷。
地牢的门被轻轻推开,月色映着脚步,男人蹑手蹑脚,来到旧房门前。
他瞥一眼,其实门锁就是个摆设罢了,如果想走,以她的身手,谁又能阻拦得了。
他想,他知道原因。
“我来换昊辰师兄!”
昨日的话,仍旧回响在耳。
禹司凤叹了声气,踩着青苔与草石,一步一步走到床榻前。
小姑娘大概累了,合衣卧在榻上,睡得很沉,并没有被吵醒。
他看着她睡着的样子,那么恬静,温和,可爱。
突然有一瞬间,禹司凤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棵风铃树下,往昔的那些美好,一幕一幕,又浮现于眼前。
只可惜,已成追忆。
留下的回忆,才最最伤人。
禹司凤轻轻蹲下来,抬手抚上她的侧脸,他的眸色阴沉,复杂,似乎藏满了无法解决的心事。
“璇玑,对不起。”
他的眼泪温热,充满酸涩,像莲子一般那样苦,忍不住鼻酸,细长的睫毛湿黏在脸上,一颗,两颗,顺着脸颊,轻轻滴落在褚璇玑的手背。
月色入眠,他抱起她,缓缓走出了地牢。
…
紫狐晚些来看她的时候,褚璇玑正静静地靠在窗外,她将胳膊搭在窗边,眼睛看着那些练功的弟子发呆,脸色不是很好,神色淡淡的,不知在想什么。
紫狐有些感触,就如柳意欢所说,他们两个,一个伤,一个痛,却是谁也不肯开口。
真的倔得要命。
“璇玑。”
听见唤声,褚璇玑才转过头去,望向她。
“紫狐!”
看见老熟人,她的脸上终于褪去一些阴霾,嘴角也扬起几丝笑容。
“璇玑,你在做什么?”
紫狐走过去,倚在她身边坐了下来。
褚璇玑低下头,语气清冷,“关在这里还能做什么,还不就发呆而已。”
紫狐轻轻叹口气。
“璇玑,你还在怪他么?”
褚璇玑摇了摇头。
“不怪,我心甘情愿换昊辰师兄。”
“璇玑。”紫狐欲言又止。
“嗯?”
紫狐看着她,慢道,“其实…小司凤他…不是有意隐瞒他的身份,你该知道…”
“紫狐,你不用替他说话了。”褚璇玑垂下眸子,“其实我与他,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,他是妖,我是人,他是魔煞星,我是战神,我们…不该开始。”
“璇玑…”紫狐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可是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,终究还是什么她没说。
她拂了拂衣袖,站起来。
“璇玑,我们出去走走吧。”
“可…”她皱起眉,看向自己脚下的铁链。
紫狐转了转眼珠。
“这还不简单,我帮你弄断它。”
“…”
紫狐握住她的手。
“你放心,到时候就说是我硬要抓你来陪我,绝不会牵连你那个昊辰师兄的。”
…
从卧房,到花园,一路上,并没有人阻拦她们,看来,大概是某人授了意,默许紫狐来陪她。
不知走了多久,忽然,在一处巨大的金色结界下,褚璇玑停下了脚步。
“这是…”她皱眉。
紫狐挥了挥袖子,结界瞬间散去,迷雾飘烟,绿地,生机,鸟语花香,如少阳后山一般,似乎,朝气蓬勃的四月,就该是如此。
褚璇玑有些惊讶,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,实在有些震撼。
没想到,如此冰冷的离泽宫,也有这样温暖的地方。
她一步一步,走近些,再走近些。
褚璇玑抚摸着眼前的大树,又蹲下来,手指略那些花草,听着耳边鸟儿的吟唱,忽然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,似乎好久不曾这样舒畅。
像是大自然的馈赠,她闭上眼,静静感受这里的一切。
“璇玑…”
紫狐的声音钻进耳朵,褚璇玑睁开眼,看向她。
“这儿,你看…”
她顺着紫狐的视线,看向她手指的方向。
“这是…”
褚璇玑一骨碌坐起来,方才的睡意近乎全无。
紫狐点点头。
“是八仙花,小司凤种的。”
褚璇玑看着那些浅蓝色的八仙花,心里一怔,过去的碎片像狂风暴雨一般,一桩桩,一件件,拼命挤进她的脑袋。
“正如你所想,离泽宫从前是个冰冷的地方,是小司凤,他做了宫主之后,命人建了这样一个地方,这里的每一棵树,每一株花,都是是小司凤亲手栽的,特别…是八仙花…”
紫狐蹲下来,伸手拔去一朵花瓣,放在鼻前嗅了嗅,“果然,是比别的花都好闻,有一股…很特别的味道。”
紫狐瞥了一眼褚璇玑,在说这话时,她眼里略过一抹复杂的情绪,转瞬即逝。
紫狐见她不说话,便继续自言自语,“这儿建好之后啊,小司凤便封起来了,平时是不许人进来的,我今天这可是偷着,若是叫小司凤发现了,可得把我打回原形嘞。”
“他不会的。”
褚璇玑突然冒出一句,淡淡的,嗓音似有若无。
“你这丫头,终于肯张嘴了?”
紫狐靠了过去,紧挨着她,一并坐在树下。
“璇玑,你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,心里,究竟还有没有他?”
过了良久。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褚璇玑终究没有回答,只是施法驱散了几簇浅蓝色的八仙,然后走出了花园。
紫狐清楚她的性子,无奈摇了摇头,只好跟在后面,并欲施法将结界封住。
“哎。”褚璇玑按住她的手臂,“这样美的地方,不该藏起来。”
“璇玑…这里是小司凤他…”
“我晓得,所以…更加没有这个必要。”
“璇玑…”
“紫狐。”褚璇玑捏住她的手,“我知道,你想要说什么,我都知道,但是…我们…已经回不去了。”
正值晌午,她站的位置,恰好有一束光洒在她身上,包裹住瘦小又坚韧的她。
紫狐望向小姑娘,她还是褚璇玑,单纯可爱的褚璇玑,她在笑,笑靥依旧温柔,可是眼里的黯淡与哀伤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。
…
3.风住尘香花已尽,日晚倦梳头。
褚璇玑病了。
大概是昨夜受了些风寒,今早起来,她便觉得身子很重,头也昏昏沉沉的。
亭奴来看过她,开了几副药,嘱咐她什么也不要想,吃了药好好休息。
还好,亭奴没有说什么劝慰的话,关于那个人,他只字未提。
她不想听,亭奴知道。
不管天上地下,亭奴终究懂她。
喝下药,褚璇玑浑浑噩噩睡了很久,再醒来的时候,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。
她吓了一跳,猛地坐起来,揉了揉眼,才看清是柳意欢。
“柳大哥。”虽然恨禹司凤,但这帮朋友曾与她出生入死,这份情谊,她相信是真的。
“嗯,还知道叫人,没马上拿定坤砍死我,还算不错。”
褚璇玑笑得勉强,“柳大哥,你别开玩笑了,不管怎么样,我都不会伤及无辜。”
柳意欢摇了摇头。
“那…你又怎知小凤凰不无辜呢?”
褚璇玑立刻沉下脸,“他怎么会无辜。”
“罢了罢了。”柳意欢摆了摆手,将一碟精致的点心放在她面前,“知道你没胃口,特意做的。”
她惊讶道,“柳大哥,你做的?”
柳意欢顿时没了好气,“离泽宫大厨做的!”
褚璇玑眨了眨眼。
柳意欢送来的点心,是一盘桂花山药糕,卖相很好看,几朵丛尖花瓣,一簇一簇,栩栩如生,中间镶嵌着一抹红色,像是她最喜欢的枣泥。
看来,这位大厨为了让她能吃下点东西,倒是花了不少心思。
可是…为什么呢?她好像…没剩下什么利用价值了。
“柳大哥,他人呢?为何不敢亲自露面?”
柳意欢没有回答她,只是拎走桌上的酒壶,“我的任务完成了,其他的,你自己去问。”
柳意欢没有告诉她,在她高热不退的时候,他是如何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,守了整整一天一夜。
“大厨易请,心者难得。”
柳意欢丢下这句话,拂袖踏出了房门。
褚璇玑看着那盘点心,犹豫良久,终究还是没有吃。
也许再精致的点心,也抵不过一句对不起。
…
窗外摇曳,烛火红冷。
这些天,每到子时,禹司凤都会等她房内的灯熄了,才敢悄悄进去看她。
他没有燃火折子,走路轻手轻脚,生怕不小心吵醒了小姑娘。
霜降了,屋里很黑,有些冷。
禹司凤走过去,见被子掀开一角,怕她着凉,便替她轻轻捻好。
黑夜里,月色照一抹,好像什么都变得通透明亮。
他的小姑娘好像有很多心事,就连睡着也紧皱着眉头,没有什么安全感,身子蜷缩成一小小的团,裹在被子里。
她清瘦了许多,两颊的婴儿肉不见了,替代而之的是微微凹陷的颧骨和苍白的唇色。
这样的褚璇玑,让他心疼到快要窒息,让他恨不得生剜了自己。
静下来的时候,禹司凤常想,倘若他不曾出现在璇玑的生命里,倘若,他们没有开始,如果那样就好了。
他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呢。
小时候,总以为莲心是这世上最苦的,直到长大才明白,爱恨才最苦。
他不该爱她的。
禹司凤不禁红了眼角。
“对不起,璇玑,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,等我解决完所有事,等我除掉元朗,除掉一切会伤到你的…到那时…”
“璇玑,你永远都只是褚璇玑,单纯,快乐的璇玑。”
“璇玑,我答应你,我会把命交给你。”
禹司凤温柔地看着她,伸出手,轻轻将她额前的发丝拨至耳后。
“璇玑,等我处理好一切,之后,我会再站在你面前,到那时…请你…杀了我。”
‘叮铃叮铃’。
闻远幽静,一刹间,他好像又听到许愿树下,风铃清脆的碰撞声。
他听到她说,司凤,我喜欢你,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。
胸腔里涌起难鸣的哀伤,占据了他所有器官,仿佛身处炼狱。
禹司凤握住小姑娘有些冰凉的手。
“璇玑…我曾经答应过你,答应过你娘亲,要保护你一生一世,当一辈子只属于你的小厨子…但好像…我大概要食言了…”
“璇玑,对不起…是我…是我让你这样痛苦…”
“璇玑…你放心…这一切…都会过去的…”
他看着熟睡的小姑娘,强忍住眼泪,强忍住体内翻涌不止的情人咒,可是却没能忍住爱她…最后,他还是俯下身,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记蕴热的吻。
褚璇玑的睫毛微微动了动。
担心她醒来,禹司凤尽管多么不舍,还是依依退出了卧房。
…
“哟。”
从房间内出来之时,恰好在走廊处碰见了元朗。
“魔尊这么晚了还来看褚璇玑,你们的感情一定相当好。”
禹司凤侧了侧身子,语气冰冷,“这不关你的事。”
元朗笑道,“当然不关我的事,只是…我的提议,魔尊考虑的如何?”
禹司凤看向他,正好,他也想找机会告诉他。
“我同意,同时…也希望你承守诺言,要是反悔…你可是见过我如何处理叛徒的。”
忽然想起乌童,元朗嘴角的肌肉不自觉抽动了一下,他强装镇定,手中的扇子轻轻拂过胸口,看着禹司凤,似笑非笑。
“小的…怎么敢欺骗魔尊呢…”
元朗脸上挂着笑意,装模作样冲禹司凤行了揖礼,便匆匆逃离了此地。
…
“什么?你要娶璇玑丫头?!”
柳意欢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,惊地脚下一滑,差点从石梯上摔下来。
“司凤,你…”
“我与元朗做了个交易…”禹司凤眸色一沉,“我帮他…将战神骗进他设下的圈套,而他,为表诚意,会用炼魂鼎与灵钥匙做交换。”
柳意欢不解。
“我不明白,这跟与璇玑丫头成亲有什么关系?”
亭奴了然。
“司凤,你是不是想…与璇玑假成亲,利用合卺,摄取她体内的纯元之气?”
禹司凤点点头。
柳意欢双手叉腰,“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?”
禹司凤这才向他解释,“想要用幻想制成一个假璇玑骗过元朗,必须只有在新婚之夜利用合卺取到她的纯元才行…况且,我娶了璇玑,元朗自然信了战神完全任由我摆布,在他心里,便更坐实了我的身份。”
“嗯。”亭奴点点头,“的确,唯有如此。才能在不伤害璇玑的基础上,拿到灵匙和炼魂鼎。”
柳意欢总算听明白了。
“那你要怎么跟璇玑丫头说?”他摇摇头,“小凤凰,不是柳大哥泼你冷水,就以你们现在的关系,她要是能同意,我柳意欢三个字倒着写!”
“是啊…”
亭奴也认为这办法根本行不通。
“她会的。”禹司凤看向窗外,半晌,他的眸色忽然幽暗。
“璇玑她…一定会同意。”
…
4.千言万语,我却后悔以心相许。
自从那日自愿被俘,一眨眼,已有半月,如今,不知少阳怎样了,爹爹怎样了,昊辰师兄怎样了。
褚璇玑心中愧疚。
那日,她一时心软,不慎斩断了有情诀,昊辰师兄因此受了重伤,这么多天过去,不知身上的伤好了没有,有没有恼她,气她。
昊辰师兄于她来说,亦师亦友亦兄长,她不想,也不愿失去。
她的法术早被被封印,也无法传音告诉昊辰师兄,爹爹,还有玲珑敏言,自己如今好不好。
腾蛇倒是没有探过她的气息,大概清楚那个人不会对自己怎样。
柳意欢还是每天都会来,送各式各样精致饭菜的同时,顺便旁敲侧击一些他的近况。
虽然褚璇玑拼命告诉自己,那个人是妖,是魔煞星,是一而再,再而三,利用了她所有信任的骗子,可在听到他不好时,褚璇玑还是忍不住心软。
今晚的安神香燃得很旺,可是她倒是没什么睡意,只有抱着双膝,坐在床边发呆。
她望向桌角,一壶暖身酒早就见了底,一滴不剩。
自从出事,每晚她靠酗酒才能入睡,一坛一坛,谁也劝不动。可是来了这儿,那个人不许她这样喝酒。
没了酒精麻痹,她每晚都难受得辗转反侧,好在,是他放在香炉的安神草,救了她。
‘啪嗒。’
屋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,褚璇玑听到响动,急忙钻进被子,然后阖上双眼。
她知道,那个人偶尔会来,在她没有完全睡熟的时候,听到他的脚步,感受过他的气息,他的温度,还有呼吸的滚烫。
只是,她不知道,禹司凤每晚都来,守到天微微发亮,才会离开。
这些日子,夜夜如此。
外面凝霜露重,狂风骤雨冰冷寒彻,他早已疲累不堪,从头到脚千疮百孔,也只有她存在的一方小屋里,才能稍稍温暖他。
悄悄地,禹司凤推开房门,走了进来。
路过桌案,他瞥了一眼,柳意欢送来的糕点还孤零零躺在方碟中,一口也未曾动过。
看来,她对自己恨之入骨,连带着最爱吃的嘴食也厌恶至极。
他早就应该认清现实,还期待什么呢?
真是个傻子啊。
禹司凤轻轻走到床边。
“我知道你还醒着。”他道。
褚璇玑睁开眼,侧了侧身,背对着他。
“你来做什么?”她的声音很冷,像冰结了霜。
他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为什么…不吃柳大哥送来的糕点?”
“是你做的,我不会吃。”
禹司凤忍不住苦笑。
果真如此。
“…我知道了。”
褚璇玑紧咬着嘴唇。
其实并不是这样,她撒了谎,不吃那些糕点,只是因为这几天没有胃口而已。
“褚璇玑。”他挨着床脚,坐了下来,“我有事与你商量。”
她这才一骨碌坐起来,眼睛直直地盯着他。
“什么事?”
“嫁给我。”禹司凤抬起头,一字一顿。
这句话应是两人情到最浓时,应是柔情蜜意,应是欢喜的,只是…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温度,眼里也丝毫看不到她的影子。
褚璇玑心惊了一下,砰砰砰地跳。
“你说什么?”
她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我说,我要娶你,就在下月初五。”
禹司凤看着她,又重复了一遍。
“你知道我的答案。”褚璇玑攥着床角,冷道,“没有别的事,你可以离开了。”
“你会答应的。”禹司凤站起来,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突涌袭来,“你应该知道拒绝的后果。”
“你混蛋!”
褚璇玑冲他怒吼,脸上的青筋瞬间鼓了起来。
“随你怎么说。”禹司凤耸了耸肩,“哦,请帖已经送到了少阳…记住,那天,高兴点。”
她紧攥着手,指甲嵌进了手心,如果不是被封了内力,她一定会唤出定坤,一刀杀了他。
“我走了,千万别绝食,否则,你的昊辰师兄,还有你爹爹,玲珑敏言,甚至少阳。”
他勾了勾嘴角,在她颤抖的额头上亲了亲,然后转身离开了卧房。
待他的身影终于走远,褚璇玑再也忍不住,任泪水模糊了双眼,滚烫噬骨,滴落在床褥,打湿了衣衫,也捏碎了她的心。
禹司凤在她心中仅存的温柔,在这一刻,坍塌成一片废墟,连残渣也不剩。
都说,回忆最伤人,尤其充满肮脏的回忆,她宁可不要。
…
少阳如期收到请帖,褚磊大怒,他猜到璇玑被抓过去一定受许多委屈,却没想到魔头竟然强取豪夺,连这样卑劣的手段也使得出来。
从前,他真是瞎了眼,错把牛马当尚人。
褚磊找来其余两派商议,打算带人闯入离泽宫将璇玑救出,可东方岛主与容谷主似乎并不想参与此事,大概觉得魔煞星势头正足,担心引火烧身。
他们‘好言’劝说褚磊,璇玑是战神,她能保护好自己,绝不会吃亏的。
念自己与少阳弟子都受了伤,褚磊只好坐以待毙。
那日之后,昊辰也受伤不轻,一直沐在少阳的石洞里养伤,自然也听说了离泽宫下喜帖一事。
他心里怨恨,责怪璇玑,倘若不是她心软,那日,禹司凤定会死在他的剑下,又怎会活到今日,害人害已。
虽是恼她,气她,可昊辰始终放不下,他想,只要她一日不知真相,他就还能渡她。
战神的寝殿,已空了太久。
只是,以他如今的身子,想要帮她,怕是不可能,他这副肉身大限已到,是时候回去,好好与某些人清一清账了。
…
初五那天,西海下了很大的雪,对于常年困在离泽宫的弟子来说,这样的景像,他们极少能见到,甚至,是初次。
禹司凤也是。
他第一次见雪,是六岁那年,大概师父闭关一年有所成,他难得高兴,带着年幼的司凤下山游历。后来在元宵庙会上,他的注意力被卖糖葫芦的吸引,不慎与师父走散,庙会结束后,他去寻,最后,却在后山见到狼狈不堪的师父。
后来他才知道,就是在那一天,璇玑的娘亲被元朗折磨致死。
“今天这雪,下的还挺大。”
柳意欢走到禹司凤身边,伸手揽住他的肩膀,“心情如何,新郎官?”
他笑了笑。
所谓瑞雪兆丰年,大概今天,真是个好日子呢…
倘若,他们的成亲是真的,倘若璇玑爱他,而不是恨他,倘若…
禹司凤这样想着,情人咒又开始悄悄反噬,心里的苦涩涌到喉咙,又溢出嘴角,他想要压制,却还是啐出一口腥甜。
“小凤凰?!”
柳意欢被吓到,担忧地看着他。
“放心,我不会让自己那么快死。”
柳意欢皱起眉头,接连叹了几声气。
“你真的…不打算告诉她?”
禹司凤眸子一沉。
“没这个必要。”
…
“一梳梳到尾,二梳…”
紫狐站在璇玑身后,嘴里念着送嫁词,手上的梳子挥舞着,将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梳成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发髻。
“其实…梳头应由你娘亲或者家中长辈代劳…可是…”
“璇玑啊,委屈你了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褚璇玑看着镜子里的紫狐,扯出一抹淡淡的笑。
她尽力做出欢喜的模样,可眼里的哀伤却是怎么也藏不住。
紫狐放下梳子。
“璇玑…嫁给司凤…你不开心么…”
褚璇玑收起脸上的笑容,反问道,“我应该开心吗?”
紫狐轻轻叹了口气,“我知道这婚,是小司凤威胁你…但是璇玑,你心里还有他,我看得出来。”
褚璇玑眸色一冷。
“从前有,现在没了。”
紫狐看着她,心里像碰洒了什么,五味杂陈。从前那个可爱的小璇玑,恐怕真的再也回不来了。
她拿起梳子,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璇玑,她与司凤之间,实在错综复杂,外人永远也看不懂。
褚璇玑捉住她的手,按了按。
“紫狐,我知道你关心我,可是我真的没事。”
紫狐是她的朋友,更是司凤的朋友,何况,司凤这样做,也是为了救无支祁那个臭猴子,所以,对于璇玑,她总觉得心有亏欠。
紫狐摇摇头,只好继续为她梳头,穿衣,然后披上盖头,再牵着她的手,一步一步,将璇玑交给早就在外久候多时的禹司凤。
当褚璇玑的手落在他手心的一瞬,禹司凤有刹那间的后悔。
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,今日这场婚,分明是强扭的瓜,不但不甜,还苦涩得要命,可他却非要一口咬下去。
结果,只会将自己扎得满嘴鲜血。
但是,他不后悔。
紫狐的办事效率很高,禹司凤只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。可是这半个时辰,他却觉得像等了一辈子。
这一天是他强求而来,不管怎样,就算只留下一刻的回忆,只要他的记忆里,曾经有她的身影,就很好。
十生十世,他盼而无怨,死而无悔,哪怕等待他的是赤海炼狱,灰飞烟灭。
谁叫,她是褚璇玑,谁叫,他爱她。
所以…当鲜红的盖头被掀开的一瞬,禹司凤无比庆幸,庆幸他没有吃下那颗忘情丹。
…
5.我爱你,但相见不如不见。
婚宴没有大操大办,只是简单的行了礼,倒是柳意欢像个大喇叭,叽叽喳喳地四处宣扬,好像生怕离泽宫少一个人知道似的。
罢了,反正,他答应成婚,本来也是为了让元朗收线而已。
婚宴结束,褚璇玑理所应当搬去了禹司凤的卧房,至于她的用物,紫狐早早便帮她整理好,一并送到了宫主的睡房。
亭奴与柳意欢将他送到门外,这场婚宴,除了禹司凤,其他人多少喝了些,尤其是柳意欢,两颊脸色通红,看来是酒瘾犯了,大概没少喝。
“司凤,我们只能帮你到这儿了。”亭奴道。
“嗯,多谢。”
柳意欢没有亭奴这样文艺,提着酒壶醉醺醺地拱上来,“小凤凰,你可是个男人,小姑娘嘛,多哄哄就好啦!记住柳大哥的话,这强扭的瓜啊,就是甜。”
禹司凤苦笑。
柳意欢自诩情圣,却始终不明白,这并不是哄一哄这样简单的事,他们两个,本就是两条没有缠紧的线,如今被拆开后,便永远没了再绑在一起的可能。
尽管如此,禹司凤知道柳大哥是好意,所以还是笑着点了点头。
天色早就暗了下来,已入子夜,是该休息了。
送走他们,他转过身,推开卧房的门。
禹司凤走进来,看向坐在床榻上的褚璇玑。
她竟然安安静静,连头纱也未取,这极不像她的性子。
“这么晚了,你怎么还不睡?”
“等你。”她道。
“等我做什么?”
禹司凤褪下外袍,随手搭在衣架上。
“何必装傻呢?洞房花烛,你想要的,不就是如此么?”
褚璇玑掀了头纱,脱下婚服,然后躺在床上。
这架势,大有一副砧在案板上,任他鱼肉的样子。
禹司凤皱眉。
“我印象中的战神将军,好像不会轻易顺从谁。”
她忽然笑了。
他说的倒是真的,倘若换作他人,褚璇玑恐怕宁死也不从,反正,大不了鱼死网破。
他这句话让她有些顿悟,也许紫狐说得对,即便禹司凤这样混蛋,她的心里却还是装着他。
褚璇玑累了,不想,也无力抗争。
她知道,家中长辈希望她嫁给昊辰师兄,又或者,昊辰师兄嫌弃她嫁过人,那爹爹定会将她托付给其他优秀的师兄。
如果…最后是这样的归宿,那她宁愿被禹司凤怎样。
可是听到他的脚步,越来越近的气息,褚璇玑又怕禹司凤突然扑上来,她躺在那里,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为什么不反抗。
褚璇玑心里一片混乱,她痛恨自己轻易失了底线,禹司凤是魔煞星,是毁天灭地的大魔头,他生来便注定与战神势不两立,她又怎么能耳软。
更何况,禹司凤那日早就言之凿凿,这么多年,他从未爱过自己。
他闯入人界,不过是为了利用她,骗取她的信任,等到合适的时机,再杀了她祭血。
禹司凤见她不说话,便快步走过去,在她面前褪下衣衫,然后俯了上去。
褚璇玑感受到他的重量,身子微颤了一下,她紧阖着眼,双手攥着床单,心脏砰砰直跳。
禹司凤看着她,腾出手,去抽她的衣带,又轻轻将她的衣衫褪下一半。
他这样过分,褚璇玑却依旧没有反抗,好像下定决定任由他摆布似的。
禹司凤看着这样的她,心中忽然一动。
他挪开身子,凑到她的脸旁,然后在她柔软冰凉的唇边轻轻印上他的温度。
只有这样,他只想这样而已。
禹司凤站起身,离开她的床榻,走到书桌旁打起了地铺。
褚璇玑蓦地睁开眼。
“你…”
她看着躺在地上的禹司凤,显然不明白他的行为。
“褚璇玑,你想多了,我娶你,只是为了稳住元朗,你放心,我不会对你怎样的。”
虽然男人言之凿凿,她却还是警觉地看着他,用被子裹紧自己瘦弱的身躯。
“不早了,休息吧。”他说。
禹司凤苦笑一声,然后背对着她躺了下来。
褚璇玑什么时候才能明白,他永远都不会伤害她。
烛火熄去,黑暗中,两人都没有睡意,却是谁也不愿开口。
褚璇玑想起在青木镇,司凤受了重伤,养伤期间,她也曾缠着,要求睡在他的房间。
只不过那时候,他们没有隔了这样远。
那些曾经耳鬓厮磨的柔软,那些曾经植入骨血的亲密,终究,还是成了俩俩相忘的冷漠。
他不再是温润如玉的禹司凤,她也不再是总爱缠着他,问长问短的褚璇玑。
他们都变了。
一夕之间长大,原来是这样痛苦的事情。
那她宁可,永远不要恢复六识。
…
不知过了多久,外面的喧闹也静了下来,褚璇玑却依旧没有睡意。
人在失眠的时候,脑袋会不受控地想许多事,她也一样。
即便她是战神,也总归逃不了情之一字。
方才透过禹司凤的领口,褚璇玑不小心瞥到他胸前的那条疤,长长的,触目惊心。
若非这条疤再一次提醒她,褚璇玑差点不记得,禹司凤曾是如何以命相护…他胸前的几条疤,还有身上的,有哪一条能说与她无关呢?
可是为什么呢?这样的一个人,会害她吗?
她翻过身,望向禹司凤,她知道,他也没有睡着。
“禹司凤。”
他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是她来离泽宫后,第一次开口叫他。
禹司凤睁开眼,问道,“怎么?”
“你…”褚璇玑犹豫了一会儿,半晌,她问,“那些…都是假的吗…”
她问的话,也许其他人听不懂,但禹司凤却知道什么意思。
“很晚了,睡吧。”他没有回答,只是淡淡地抛下一句。
“对了,事情结束之后,我会写封信交给昊辰,告诉他你是被迫的,不会耽误你的婚事。”
好熟悉的辞藻。
褚璇玑忽然想起,曾经在望仙镇,他也是这么说的。
他说,我会告诉敏言,你今晚只是被迫在这里借宿。
不知怎么,她忽然想向他解释,“其实我跟昊辰师兄…”
“褚璇玑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禹司凤坐起来,打断她的话,“你别误会,我根本不在乎你与昊辰是什么关系,女人么,我罗喉计都多得是…”
“而你…”他笑道,“除了战神的身份,其他的,我一点兴趣也没有。”
“褚璇玑,我不要你了。”
禹司凤掀开被子,重新躺了下来。
黑暗中,静到落下一根针也能清晰入耳。
而她,却未发出一丝声音。
等了良久,床榻那边才轻轻地传来一声,好。
声音咿呀呢喃,微弱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散来,仿佛下一秒便会烟消云散。
这种抓不住的感觉,让人心悸。
禹司凤将手指放进嘴里,不让自己哭出声来。
他拼命压制,用牙齿死死咬住,尽管嘴角的血腥味很快染红了牙齿,他还是不肯松口。左手臂那处半扇情人咒不停地闪烁,病来如山倒,如同洪流一般,噬心的痛让他忍不住蜷起身子,浑身刺骨冰凉,像被人用冷水从头到脚浇了满身,又像是架在火上炙烤,胸口滚烫如烙铁。
还好,十二羽及时护住了他,不然,他怕是已经在褚璇玑面前,暴毙而亡了。
禹司凤死死捏住手臂,此时此刻,他不需要这半扇冰冷的青羽提醒他,褚璇玑从未爱过。
夜深了,他不知道,床榻上那个人,也早已痛到蜷成一团,任眼泪浸湿了软枕。
…
6.我要忘了你,生生世世。
早上醒来,褚璇玑发现脚上的铁链不见了。
屋内静悄悄的,四下无人,她走到书柜旁,蹲下来摸了摸。
他睡过的床铺还留有余温,大概刚刚离开不久。
褚璇玑站起身,顺便动了动四肢。脚下的感觉很轻,似乎体内被封住的灵脉也解了。
看样子,禹司凤不打算再禁锢她了。
她正猜掇,耳边忽然略过一声鸟鸣,叽喳叽喳,叫得欢快。
褚璇玑看向窗外,恰好一缕阳光洒了进来,那样一瞬间,鸟儿高歌,扬着朝起的沐日,她心中的阴霾好像也随之一扫而空。
褚璇玑穿好衣裳,随意整理了下头发,便悄悄离开了卧房。
…
褚璇玑的记性还是很好,凭着微弱的记忆,她找到那日紫狐带她来过的花园。
上次临走之前,她们已经将结界驱散,可是她来到这里,发现仍有一墙结界。
褚璇玑挥了挥手,将结界打开。
这里没有什么变化,除了多了些看起来不太能吃的蘑菇,还有几芽新种的植物。
她忽然看到了什么,然后快步走向树干。
那是藏起来的,小小的几抹蓝色。
没想到,上次被她销毁的八仙,竟然还留下了一株,如今这株依靠着顽强的生命力,又生出了七八簇。
她莫名有些欢喜。
褚璇玑蹲下来,忍不住轻轻去触它们。
可当她的指尖碰到花瓣那一刻,原本绽放极美的八仙却化成一抹蓝色的飘烟,瞬间消散而去。
褚璇玑愣在原地,好一会儿。
半晌,她看着手中残留的星点,忽然苦笑。
原来她所看到的,不过幻象罢了。
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,失去了就是失去了,就像有些事,早就注定…再也回不去。
巨大的失落感将她吞噬,褚璇玑跌坐在地上,空袭感让她浑身冰冷。
胃里传来一阵绞痛,她这才想起来,禹司凤早上留下的饭菜,她一口也没有动。
她爬起来,奔向树下那几芽新种的植物,双手腾开,费力地拨开旁边的泥土。
看着埋在里面小蘑菇,褚璇玑宛如赌气一般,拔下它们,全数塞进了嘴里。
倘若她死了,便埋在这儿吧。
她这么想着。
…
离开花园的时候已是申时,褚璇玑散了结界,不知是不是吃了蘑菇的后遗症,忽然觉得头有些晕。
她看着眼前,来时的路已经记不大清,没办法,她只好照着记忆慢慢摸索。
不知不觉,褚璇玑走到了海边。
清冷的空气弥漫着海风的味道,微风煦煦,吹散了她的发丝,也吹开了她的回忆。
褚璇玑想起浮玉岛,想起司凤为了保护她,宁愿承受残忍的酷刑,没日没夜的折磨,还有…那三记打妖鞭。
他明知会死。
阿嚏!
不知是她穿得太少,还是这里太冷,褚璇玑搓了搓手,忍不住将衣领裹紧些。
她蹲下来,捡起一块贝壳,继续向前走。
不遑时,头晕目眩的感觉愈发得重,胃里也翻江倒海,她撑着身子,脚下逐渐发软。
“璇玑…”
不知过了多久,朦胧中,她似乎听到有人叫她。
褚璇玑转过身。
海风中,一抹蓝色的身影越来越近,弥漫着三清茶,凌乱不堪。
她揉了揉眼。
“你要离开?”
禹司凤抓住她的胳膊,胸腔因为急喘上下起伏。
褚璇玑愣了一下。
“你要走?!”禹司凤又问了一遍。
褚璇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,心脏像被人突然拧了一下。
“我没有…”她发出虚软的低吟,然后眼前一黑,晕倒在禹司凤怀里。
下一秒,她好像跌进一床柔软的棉被,冻透的身子终于得到几丝温暖,她刚要享受,便听到耳边撕心裂肺地吼叫,如同世界坍塌,天崩地裂。
…
褚璇玑好像做了一场梦,迷迷糊糊之间,她看到禹司凤焦急的脸,她心里一惊,猛地睁开眼,却发现早已经回到温暖的房间。
“亭奴?”她坐起身,看清眼前的人。
“璇玑,你醒了?感觉怎么样?”
亭奴上前查看,在她全身上下游走一遍,又仔细探了探脉。
“她还能怎么样,她是战神,厉害的很呢,死不了。”
“意欢。”亭奴将头侧向他,皱了皱眉。
柳意欢耸耸肩。
“行…我闭嘴。”
“我没事,你们不用担心。”
柳意欢瞥她一眼,“我才不担心。”
“意欢。”
沉默了一会儿,褚璇玑攥着被角,嘴张了又张,还是忍不住探问。
“他…他呢?”
亭奴将轮椅推近些,“你说司凤?”
她点点头。
“司凤抱你回来后,见你没什么事,嘱咐了几句便走了…”亭奴看向她,“怎么?你想见他?我叫人你替你找来…”
“不…不用了…”褚璇玑急忙摆手。
亭奴笑道,“璇玑,既然你们已经成亲,他便是你的丈夫,我想,你们应该好好谈谈,这天底下,只要相爱,便没有什么不可以解开的误会。”
“是吗…”
褚璇玑摇了摇头,想起在浮玉岛,他教她如何爱人,还有篝火旁的耳鬓厮磨,风铃树下的海誓山盟,还有那一晚…这些曾经植入骨血的亲密是真的,他对她的好也是真的。
是吗?
她问自己,又想起禹司凤对她的欺骗,还有那些残忍又绝情的话。
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。
褚璇玑觉得心脏忽然很疼,胸腔里涌入一股苦涩,就连嘴角也开始发苦。
“我想吃糖葫芦。”
她突然道。
“现在?”亭奴愣了一下。
褚璇玑抬起头,呆呆地看着窗外。
早上的鸟群不见了,有一只大概来不及迁徙,也等不到照顾,竟然冻死在了窗边。
她看着那只小小的尸体,半晌,她说,“亭奴,我有些累,想休息一下。”
亭奴点点头。
“好,那我晚点再来看你。”
“嗯。”
褚璇玑掀开被子,迅速将自己裹了进去,没有只言片语。
亭奴看着她,轻轻叹了口气,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,然后便让柳意欢推着自己,一同离开了房间。
很久以后,柳意欢才知道,他那日是说,他们都碎了。
…
禹司凤晚上回来的时候,带回了一串糖葫芦。
屋里静静地,没有什么声音,褚璇玑大概已经睡熟了。
他推开门,轻手轻脚地走进去,瞥一眼她,然后换下衣衫,准备睡下。
禹司凤刚躺下,便听到床榻那边传来低吟。
他吓一跳,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,连鞋子也顾不得穿,急忙走过去查看她的情况。
“我没事。”
褚璇玑睁开眼,视线避开他。
“没事就好。”
禹司凤嗯了一声,从她的床边站起来。
“那个…是你买的?”
她坐起来,刚好瞥到桌上的糖葫芦。
“哪里有卖,地上捡的。”他道。
‘噗嗤。’
褚璇玑笑了。
是在赌气吗?跟谁呢?
她看着禹司凤,他的脸映在柔软的烛火下,倒没了白日的冷冽,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兔子。
“很晚了,快睡吧。”
他要走。
褚璇玑心脏一紧,忽然想起亭奴的话。
鬼使神差地,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,她抓住他的袖口的棉穗,声音呢喃。
“我有些冷,我记得,你的体温很舒服。”
禹司凤愣住了。
自从他们决裂后,闹得这样僵,褚璇玑跟他如此说话,还是第一次。
他蓦地烫熟了耳根,不自然地侧过身,“你要是冷,我去多给你拿床棉被。”
他抽开手。
“禹司凤…算了,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。”褚璇玑有些逃避地闭上眼,“是的,很晚了,睡吧。”
他看着她,忽然变得不知所措。
直到褚璇玑重新躺下,不再理他。
禹司凤踌躇了良久,最后还是坐下来,点燃满室烛火。
“璇玑…”
听到他温柔的呢喃,褚璇玑突然转过身,猛地伸手将他拖进棉被。
外人眼里的大魔头禹司凤,此时躺在褚璇玑身边,竟然一动也不敢动。
“还冷吗…”他想起她说冷,于是捉住她的手,然后塞进自己衣服里。
褚璇玑摇了摇头。
她靠过来,细微的喘息声夹杂着滚烫的呼吸,一点一点钻进禹司凤的耳朵。
褚璇玑身上很香,他很早就闻过,是少阳黄茶花的味道。只是她来了离泽宫这么久,日日睡在他的房间,身上自然也略带了他的味道。
禹司凤环抱着璇玑,他想用体温温暖她,可是又不敢抱得太紧,总怕…不小心冒犯了她。
他们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相拥着,只是谁也不愿先放手。
“璇玑…”他忽然唤她,声音温柔又沉稳。
不知怎么,褚璇玑想起在浮玉岛,他握着她的手,眉眼澄澄地说,我要教你,慢慢的爱上我。
恰如那日在青木镇,他也是这样握住自己的手,承诺她永远不离开。
褚璇玑突然情绪崩溃。
她趴过去,死死咬住他的肩膀,将眼泪拼命咽进肚子。
禹司凤感觉到肩衣微微湿润。
“别哭。”他伸出手,轻轻抚摸她的背,如同那时在青木镇,他安慰她,笑话她眼睛红红的,像小兔子。
褚璇玑倔强道,“我没哭。”
禹司凤偷偷吃笑。
“是,战神将军怎么会哭呢。”
褚璇玑松开他。
司凤虽然在笑,可是眼眶却红得如鲜血一般,她看着他,听着他的心跳。
这样一瞬间,这样一个拥抱,褚璇玑忽然就想明白了许多事。
她知道,那些回忆,那些山盟海誓,即便禹司凤欺骗她,伤害她,她也愿意相信,那些都是真的。
她知道,司凤还爱着她,从未变过。
可是他们都那样执拗,固守于自己的信念,谁又肯退步呢…更何况,千年万年,魔与正派,早已注定了势不两立。
正如,褚璇玑知道他爱她,可是他们却永远回不到曾经。
他们之间就像隔了一堵墙,怎么也拆不掉,或者像写了错字的纸,不管怎么努力,留下印记都不可能抹去。
所谓爱如隔山海,可山海是永远填不平的。
她与禹司凤,如同被璇玑幼时打碎的花瓶,再怎么拼凑也无归完整,到了最后,只会留下一身的伤痕与破碎。
褚璇玑擦去眼泪,抬头看着他。
“我们来作吧。”她说。
“你说什么?”禹司凤吓了一跳,他愣愣地看着她,还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他认识的褚璇玑,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“禹司凤,我说,我们来作吧。”她又重复了一遍,“就现在。”
“…”
见他默不作声,褚璇玑干脆凑到司凤面前,语气带着挑衅,“怎么,你不敢?”
“褚璇玑,别闹了。”
“我没有闹。”她看着他,眼波流转。
“司凤,你还在生我的气吗?”
他摇了摇头,“我从未生过你的气。”
“我知道你取灵匙是为了救无支祁…所以,解决了元朗以后…你是不是,会放我回少阳?”
司凤犹豫了一下。
“是。”
果然…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里,一刻也不愿多待。
是因为昊辰吗?
禹司凤颤抖着身子,不敢去想。
“那我们是不是,不会再见?”
“如果贵派不再找离泽宫的麻烦…”男人眸色一沉,“那么,离泽宫绝不会主动挑衅,你放心。”
禹司凤没有正面回答,但她知道,他说,我们不会再见。
“司凤。”她低低地唤他,身躯柔若无骨,像藤蔓缠绕着树干,直到彼此都窒息。
而她最想知道的答案,却自始至终也未能开口。
不重要了。
永远实在太遥远,褚璇玑不敢去想,她只想珍惜当下,至少,每一天。
“司凤,我只是…不想留有遗憾。”
褚璇玑微微湿润了眼眶,星眸回转,烛火燃燃,月光下,她抱着他,不愿松手。
“我也不想…”司凤靠在她的肩上,轻轻呢喃。
似乎须臾之间,所有的隔阂都烟消云散。
禹司凤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,甚至有没有明天…但他从没有后悔过,为璇玑做的一切,他发自肺腑,心甘情愿。
做人真的好难,可因为是璇玑,他愿意。
司凤松开手,将璇玑压在身下。
什么身份,阻碍,误会,欺骗,爱与不爱,在这一刻,通通被他们抛之脑后。
就算璇玑只是因为怕孤单才缠着他,就算她日后要嫁与他人,至少,她愿意与他有肌肤之亲,愿意将最珍贵的洁白赠给他。
他要的不多,这样,已经足够。
放纵一次吧,禹司凤,你实在太苦,所以,允许自己尝一点糖,就一点点,好不好?
褚璇玑闭上眼,安安静静地等他。
司凤低下头,亲吻她的额头,脸颊,嘴角,每一吻,他都亲得小心翼翼,像对待一件极为珍贵的宝贝。
夜深了,司凤熄了烛火,柔软的月色洒进来,照亮了一对璧人。
黑暗中,司凤摸索着,然后慢慢解开了璇玑腰间的衣带。
映着月光,只留下床边满霜凌乱。
…
7.做人很难,因为是你,我愿意。
那一夜之后,褚璇玑大约好些日子没有再见过司凤。她想找他,揪着亭奴追问过好几次,每次都失望而归。
可其实想也知道,倘若禹司凤有意躲着她,亭奴与柳意欢又怎么会将下落告诉她。
他躲着自己也好,即使朝夕相处,褚璇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。
那天晚上,是她冲动了。
他们之间的关系,被这场冲动搅得凌乱不堪。
没关系。
不管怎样,那时的快乐是真的,欢愉是真的,爱,也是真的。
她不后悔。
…
玲珑被乌童抓走了。
这个消息,还是腾蛇通过紫狐才告诉她的。
得知此事的褚璇玑脑袋一片空白,她顾不得许多,提着定坤就要去救她。
亭奴不知怎么劝,柳意欢压根不愿管,紫狐更是没办法,只好放任她离开。
褚璇玑怀着满腔愤怒,直到走到离泽宫门口,她才发现,竟然一个阻拦她的弟子也没有,身上的法力,似乎也恢复了。
是禹司凤要放她走。
原来他说的某一天,就是这一天。
褚璇玑苦笑着转过身,明明是被抓来的,怎么人家要放你离开,竟然还不舍得了呢。
她叹了口气。
救玲珑要紧,褚璇玑没有时间去想她根本想不通的爱恨纠葛,于是只好提着定坤,御剑离开了离泽宫。
…
褚璇玑回到少阳,发现大家似乎都已偃旗息鼓,她很狐疑,但玲珑要紧,她暂时没有时间去细想。
褚璇玑找到钟敏言,才知道玲珑在与他成婚那天被乌童抓去了不周山。
那里她熟,也不是第一次了,只是,这一次她不会再手下留情,发誓要将乌童撕个粉碎。
褚璇玑很快便找到乌童的藏身地,二人交手间,战神之力尽显,很快便将乌童击得溃不成军。
乌童眼见今日要死在定坤刀下,一无所有的他竟然想抓着玲珑同归于尽,褚璇玑怎么能允许,她死死拽着玲珑,直到被乌童甩进死门。
可是最后,乌童也没有带走玲珑,他这辈子,不甘心的太多,杀人如麻,双手沾满了鲜血,只有玲珑,他爱得执拗,近乎变态。
…
湖水好冷。
褚璇玑卷在漩涡中,被冰冷侵袭。
在那片湖水中,她看到了发生过的所有。
终于。
原来,这里是忘川。
原来,十生十世,都藏在了这里。
原来,天上地下,司凤是这样爱她。
原来,她曾说过每一世都会记得他,可却每一次都忘了。
原来,当她众叛亲离,身处落仙台之时,是司凤保护了她,为她求得一线生机,甚至为她自愿削去仙骨,堕入人间炼狱。
原来,她喜欢蓝色,也是因为司凤曾经送给她一件蓝色的仙衣。
原来,战神命柱上的良缘花,是他缠的。
原来,说好爱他,却将他害得遍体鳞伤。
原来,她赠给他的糖,那么苦。
原来,最残忍的,竟然是她…
须臾间,褚璇玑忽然很想谢谢乌童,若不是他,自己永远不会掉进忘川,永远也不知道司凤为她付出了什么。
她真是该用这里的水好好洗一洗脑子。
她闭上眼,沉沦下落,窒息感涌进了胸腔。
那么一瞬间,褚璇玑自己要殁了。
还好,腾蛇及时赶到,将她从忘川中救起。
“腾蛇!”褚璇玑看到他,又惊又喜,“你怎么会来!”
“之前你一直被封了内力,我怎么找不到你…可是两个时辰前我突然被解了禁锢,刚好又探到你的气息不稳,这就…”腾蛇晃了晃脑袋,“哎呀,这不重要!我是来告诉你,你走以后,离泽宫便连夜搬空了,所有的弟子都被遣散,那里现在,只剩下一座空城。”
褚璇玑突然愣住,下一刻,心中慌乱猛地弥散开来。
“司凤在哪!”她心跳加速。
“连你都不知道,我怎么会知道!”腾蛇撇了撇嘴,“哦,不过,刚刚亭奴他们来过,说是小厨子早前嘱咐过他们来看看敏言的伤。”
“你怎么不早说!”
褚璇玑顾不上湿透的衣衫,唤出定坤便忙不迭回了少阳。
腾蛇跟在后面,嘴里嘟嘟囔囔,“早我也得见到你才能说啊…”
…
御剑路过后山之时,褚璇玑恰好看到正要离开的亭奴与柳意欢。
她急忙落下来。
“司凤呢…”
褚璇玑疲奔上前,拦住他们的去路。
柳意欢白她一眼,没好气道,“我怎么知道?哎,反正你现在也回了少阳,离泽宫以后怎么样跟你无关。还有…你伤过他也帮了他,就当一拍两散,以后互不相欠!”
褚璇玑一头雾水。
“什么…什么意思?柳大哥你在说什么?”
柳意欢冲她嚷道,“小凤凰只剩半条命了,我求求你行行好,放过他吧!”
褚璇玑带着哭腔。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?”
“什么都不知道…什么不知道你还问什么?”柳意欢感觉自己的眉毛要着火了,他扯着手边的轮椅,“走了,亭奴,走了。”
“好了,意欢,璇玑她也没做错什么,你就放下成见,把实情告诉她吧。”
柳意欢看着她,深深叹了口气。
“跟我来吧。”
…
气氛僵直,褚璇玑跟着他们,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,这条路,越来越暗,越走越深,她头皮发麻地想,司凤他,一定出事了。
一路上,她心里七上八下,柳意欢带着她走了很久,最后停在离泽宫秘境入口。
她跟着他一路下去,终于在暗底,见到了禹司凤。
褚璇玑走过去,掏出随身的火折子。
他安安静静,穿着她最喜欢的蓝色素衣,坐在布满青苔的盘石上,周身被一束金光包裹着,脸色与嘴唇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,双眼紧阖着,看上去像殁了一般,了无生气。
褚璇玑心脏一颤。
“司凤他怎么了?”
柳意欢默不作声。
“意欢。”亭奴看向他。
一声叹气。
“小凤凰罹患了骨枯。”柳意欢摇摇头,“至于原因,是为了救你。”
她皱眉,“救我?”
“小凤凰不是魔煞星,你才是。”柳意欢拿出那株伽罗花,花瓣鲜红,染有她的血迹。
“他是为了保护你,不得已才冒认了魔煞星。”
虽然心里曾有过千千万万个疑问,但褚璇玑从未想过会是自己。
这不可能,怎么可能。
可是事已至此,柳大哥无需骗她啊,何况司凤…
褚璇玑踉踉跄跄连连后退了几步,手上失了重心,脚下一软,险些跌坐在地上。
“小凤凰是金赤鸟妖,并非魔族,他根本承受不了魔域的煞气,这些煞气在他体内无法排解,便形成石滞,最后发展成骨枯…”
“司凤…为什么…”
泪眼婆娑中,褚璇玑忽然记起,那日离泽宫决裂前,她曾问过禹司凤,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。
他说,我有苦心。
褚璇玑当然不信,便气愤地追问他,他们之间都走到了如此地步,到底还有什么苦心不能说。
司凤却笑着回答,我的苦心,便是不顾一切护住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,让她平平安安一世无忧,那怕冒充魔煞星,被世人误解也没有关系,我只希望有朝一日,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。
他分明早已经告诉她,他并不是魔煞星。
可是璇玑当时却没有相信。
她蹲下身,痛苦地抱住自己。
“我以为你们成亲,他的情人咒自然得解,没想到…小凤凰简直太傻了!”
闻言,褚璇玑一惊,急忙追问,“情人咒?什么是情人咒?”
像开了话匣子,柳意欢干脆将司凤的苦水都倒出来,一吐干净。
“情人咒是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,带上面具后便不能动情,因为一旦动情,面具就会长在脸上,情伤三次,就会在痛苦中死去。许多人宁愿断情绝爱,甚至宁愿死,也不愿受这样的惩罚。可是小凤凰舍不得对你绝情绝意,他被宫主关在十三戒炼狱塔整整折磨了一年啊…就是因为你对他不闻不问,他只有戴上情人咒面具才能重获自由。出来以后,本来应该对你避而远之,可没想到,你拼了命地往他面前钻。好,活该小凤凰倒霉,他心存侥幸,以为你会不一样,以为你会对他真心真意,他以为你会帮他揭下面具,他以为你会帮他解了情人咒…可你是战神啊,小小昆仑山面具算什么?面具轻而易举就被揭下来了,可是情人咒没解啊…本来呢,他对你没有期望,情人咒就不会发作,可这傻小子…偏偏对你义无反顾…好,是你给了他幻想,给了他希望,到最后,又将他的希望撕得粉碎。小凤凰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,才能把命交给你…”
一席话,褚璇玑愣在原地,心脏处钻心的疼。
“司凤…”她拼命摇头,带着哭腔嗓音撕心裂肺地叫着他的名字。
“褚璇玑,你到底知不知道,小凤凰为你做了多少事。”
柳意欢心疼褚璇玑,她也可怜,可他更加心疼禹司凤。
柳意欢摇了摇头,叹道,“元郎手中握有炼魂鼎,还有一枚灵匙,他与小凤凰做了个交易,要用你的元魄来换,本来拿到此物也容易,可他不想伤害你…后来,眼看快到月圆之夜了,还好,你们总算…可是小凤凰太傻了,他根本不舍得动用合卺之欢,不舍得没了跟你那一点点联系…最后,他硬是用自己二十余年的修为骗过了元朗,才为你已除了后患…”
柳意欢停下来,转身轻轻抹去眼角的余泪。
“之后呢?发生了什么?司凤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”
亭奴有些不忍,摇着手刹来到她面前,然后递给她一张手帕。
“璇玑,在你被抓来离泽宫期间,琉璃盏蠢蠢欲动,司凤他担心你被魔煞星吞噬,竟然用自己的十二翎羽,与无支祁合力才将琉璃盏重新封住。”
褚璇玑不敢置信。
“可是…昊辰师兄说过…我是唯一能毁了琉璃盏之人…为什么…”
“你还敢提你那个昊辰师兄?”听到这个名字,柳意欢瞬间炸毛,“亏你是战神,什么都不知道…褚璇玑,你那个昊辰师兄就是柏麟!柏麟帝君!柏麟这厮回到天界后下令到处搜寻你的下落,是小凤凰将你藏在离泽宫,还匿了你的气息,不然,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封住内力?怕你逃跑吗?”
“什么…”她喃喃低语,整个人仿佛快要昏厥。
“柏麟找不到你,便要用整个少阳祭血,是小凤凰及时赶到,用仅存的妖力燃烧了妖丹,才保全了少阳!好在最后天帝出面阻止了这场祸事,柏麟才认了错,愿意重新修炼。可有什么用?小凤凰他已经修为尽毁…失了翎羽,失了妖丹,加之骨枯急剧恶化…饶是即便如此,小凤凰却还想撑着去见你,生怕他的消失让你误会他在躲着你…小凤凰啊小凤凰…不管变成什么样,怎到了最后,他的心里还是只想着你…可惜,小凤凰的身子已经不允许他再肆意挥霍了…小凤凰是那样好的孩子,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神魂尽散呢…褚璇玑,你知不知道,我和亭奴,无支祁与紫狐,费了多大的劲,才能保住他残存的半条命…”
褚璇玑跌坐在地上,浑身冰凉,彻骨寒冷。
怪不得,她这次回到少阳,没有一人再去讨论司凤的不是,就连爹爹,玲珑,也不再管她是不是要去找司凤。
原来如此。
褚璇玑,你果真铁石心肠,腾蛇说的对,她就是过得太顺了,从未受过难的她,如何能体味到司凤所吃的酸甜苦辣。
遥想,从认识司凤开始,她只知道缠着他,要他陪着自己做这,做那…
司凤记得她的喜好,饮食,习惯,还总是能一眼看出她的心事…而她却从未想过司凤喜欢什么,想做什么。星星种种,点点滴滴,回忆起来,全部都是司凤的付出,那自己又为他做了什么呢?
褚璇玑,你真是个没有心的人。
柳意欢看着司凤,眼里满是担忧,这个孩子,明明已经如此苦了,为何还要百般折磨他。
“如今藏身在灵力下也是耗着,还要日日承受噬心的痛苦…可是小凤凰不甘离开啊…他说,总要看到你快乐,看到你找到比他还要好的人,他…才能安心离去啊…”
“司凤…”
褚璇玑再也忍不住,她快步走向他,透过灵魄握住他的手。
“司凤,没了你,我怎么会快乐呢?何况,我不是…已经找到最好的人了?这三界之中,还有谁,比我的司凤更好呢…”
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心爱之人的气息,禹司凤睫毛轻轻颤了颤,脸色变得微微红润了些,紧皱的眉头也稍稍舒展开来。
褚璇玑蹲坐在地上,抓着他的手,安安静静。
“好了,人你也见到了,回去吧,回少阳去。”
柳意欢始终无法释然,他看着小凤凰长大,看着最初的小娃娃逐渐长成模样俊朗的男孩…
可…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,怎么就被一场情爱折磨成了这样。
褚璇玑摇摇头。
“亭奴,柳大哥,我知道,大概你们不会同意…但我已经决定了,我不会回少阳,我要留下来,守着司凤。”
“不行,你…”柳意欢当然不同意,是谁把司凤害成这样,他怎么能允许褚璇玑留在他身边。
柳意欢刚欲拒绝,亭奴却拉住了他。
“意欢,璇玑留下,或许是好事,你看,璇玑在这里,司凤的气息都变得稳定了许多。”
柳意欢气得嘴巴不是嘴巴,眼睛不是眼睛,“嘿,我说你这个老妖怪,胳膊肘怎么…”
“意欢,解铃还需系铃人,况且,即使璇玑离开,司凤也不会好起来啊…”
柳意欢低下头,沉默了许久。
“罢了罢了,你们的事,我不管了。”
他看向亭奴,“呐,我不推你了,自己跟来啊…”
柳意欢摇了摇头,丢下亭奴,拂袖离开了秘境。
“意欢…”
褚璇玑看着他们离开,然后仰头看着司凤。
“你说…他们是不是总这样?喜欢斗嘴,吵架…其实啊,我知道,柳大哥是刀子嘴豆腐心,他是心疼你,我明白。”
她摩挲着他的手,大概从小吃了不少苦,手心上竟然云满几层厚厚的茧,揉也揉不散。
褚璇玑鼻子一酸,眼泪划了下来。
“司凤,从今天开始,我照顾你,好不好?”
她尽力忍着哭腔,让自己听起来开心些…司凤已经这般痛苦,褚璇玑不希望,不想再让他担心自己了。
她长大了。
…
8.这世上的人很多,但你却只有一个。
从那以后,璇玑每日都会去秘境伴他,陪他说说话,替他回忆曾经的欢愉,又或者,听了书,将外面发生的趣事讲给他听。
“司凤,玲珑肚子里有小宝宝了,她说她怕宝宝长大了以后像六师兄一样,又怕是个男孩,生下来调皮难管,因为这些,所以天天和六师兄生气呢…”
“司凤,我去了一趟忘仙镇,客栈的老板还记得你。”她笑,“原来你偷偷学了厨艺,怪不得第二天能做出那么多菜。”
“司凤,你既聪明又厉害,不管做什么都很好吃。”
“司凤,再过几日便到寒食节,你还记得钟离城的青团吗?我好想再尝一尝…司凤,你快些醒来,再带我去,好吗?”
“司凤,我给你讲个笑话吧,从前呢,有只凤凰,他飞啊飞,一不小心掉进炭火,然后呀,羽毛就着了,你说好不好笑,好不好笑…”
微火烛曳,禹司凤静静地坐在拢光的结界之中,苍白的脸色嵌着苍白的唇,身骨冰凉,双眸紧闭,依旧一丝生气也没有。
只有微弱的鼻息残存着,告诉她,他还活着。
褚璇玑咽下酸楚。
“没关系,不好笑的话,我再讲一个。”
“从前啊,有…”
禹司凤的睫毛微颤,身子忽然动了动。
褚璇玑心脏一紧。
“司凤…”
她去触他,去探他的鼻息,刹那间,一道金色的灵光忽然从天而降,闯入亭奴布下的结界,驱散周围的法力,而后将禹司凤重新环住。
褚璇玑大惊,边用灵力镇住那股力量,然后急忙掏出骨哨,拼命呼喊亭奴。
…
亭奴皱紧了眉头。
“这是…这是天界的力量…不好,有人要带走他!”
褚璇玑眸色一冷。
“没有我的同意,无论是谁,都不能带走司凤!”
褚璇玑登时蓝了眼睛,浑身阵阵阴冷,须臾之间,体内的魔性似乎被激,她提着定坤飞扑了过去,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与那股力量对抗。
这天界,她守得了,也杀得。
当战神之里顷尽而出,天界的灵力便遭到强烈阻滞,片刻后,那股灵光消散,饶等,一道清眸幻影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他开口,声音震耳欲聋。
“战神,停下来。”
是天帝!
亭奴急忙卑躬作揖,一旁的柳意欢也忙紧跟着作揖。
他们怕,可褚璇玑不怕。
她仍提着定坤,站在悬空,眸眼戾色的看着所幻之人。
“天帝!你为何要带走司凤!”她近乎怒吼,“天界作下的恶事,让我变成如今这样,难道还要这般残忍,要抢走我的司凤吗!”
天帝叹气,摇了摇头。
“战神,吾明白,是天界对不起你在先,可柏麟已经受到了惩罚…吾知道,即便如此也弥补不了天界犯下的错事。可是纵使天界如何,羲玄总是无辜的…”天帝看向她,“战神,吾儿羲玄为了渡你已然受了太多的苦,如今更是魂魄难保,命悬一线…这也是天界欠他的…战神,吾要带羲玄去天苍山,那里处在泉眼深处,最合适调养生息…吾要为吾儿羲玄重塑心脉。”
听到天帝的话,瞬时,褚璇玑眸色恢复如初,她放下定坤,落了下来。
她看向司凤,他还是紧闭着眼,没有任何生气。
“那…要多久,司凤…才能好?”
天帝摇摇头。
“他神魂已散,想要重塑并非易事,吾只能保他不死,至于能不能醒来…那便要看他的意志,短则一年,两年,长则五年,十年,甚至一辈子。”
褚璇玑呆愣在原地,仿佛刚刚燃起的希望,瞬间破灭。
“战神,羲玄还在人间渡劫,吾理应不该插手,可你们到底有缘,天界也欠你们太多…”天帝语气发沉,出现的幻影越来越黯,“战神,现在需要你来决定,倘若你铁了心要留下羲玄,那吾便成全,只是吾不能插手人间生死,这禹司凤大限已到,恐怕活不过几日。”
褚璇玑带着哭腔,声嘶力竭。
“天帝,司凤他答应过,永远都不会离开我,所以他会回来的,是不是?”
天帝已明白战神的抉择。
“倘若羲玄对你执念深重,总有一天,他会醒。”
一股冷风忽起,刮走所有执着与眼泪,褚璇玑站在原地,眼睁睁看着司凤化作几道星点,最后消失在黑暗里。
双耳呼啸中,她只听清天帝最后留下的声音。
“倘若你们有缘,终究会再相见。”
她泪曰,衣衫尽湿。
这世上,怕是没有什么,比亲眼看着所爱之人离开更加令人心碎。
“璇玑丫头…”
柳意欢早已经释然,也许天帝说得对,这一切,不能怪璇玑。
他走上前,忍不住安慰她,“丫头,小凤凰舍不下你,他会回来的。”
…
西海之滨,离天苍山最近的地方。
一晃,六年已过,玲珑的第三个孩子已然降生,璇玑曾去看过,她与敏言添了千金,少阳五口之家,和睦欢喜。
而她,仍旧孜然一身。
“司凤…如果我们还在一起,如今,孩子大概也有两三个,不过,和玲珑一样,我喜欢女孩,你呢?”
“司凤,六年了,你还好吗?有没有吃饱,有没有穿暖,有没有…忘了我呢?”
褚璇玑站在海边,望着天苍山的方向,大概微风煦冷,她被迷了眼,视线渐渐模糊,她伸手去触,有些潮湿。
不知何时,眼角悄悄划过星点,落在发芽的泥土上。
褚璇玑蹲下来,仔细去瞧。
“司凤,你看,这里,也能种出八仙花呢…是不是很好看…”
春日来了,花儿会盛开,那下一个春暖花开,我是不是也能再见到你。
褚璇玑这样想着,眼角的余泪落在手背,竟然绽成一朵良缘花,漂亮极了。
她有些惊,刚欲去触,却从远方忽然飞来一只鸟儿,恰好落在褚璇玑的手背,鸟儿低下头,迅速吞了那朵良缘。
褚璇玑眨了眨眼。
是知更。
那只知更鸟吃下良缘花却不肯离开,而是落在她的肩膀,仰起脖子,叽叽喳喳地欢叫。
微风徐徐,吹乱了知更的羽毛,也吹散了她的发丝。
“是你吗?司凤?你是不是不放心,所以化成鸟儿来看我?”
褚璇玑闭上眼,轻声呢喃。
“但是,你看…我过得很好。”
知更凑到她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,羽毛柔软又温暖。
像极了司凤抱着她,耳鬓厮磨。
“小鸟儿小鸟儿…我好孤独,你…留下来陪我,好不好?”
知更站在她的肩膀,欢快地歌唱了一曲儿,曲终人散,它留下一片羽毛,便欢叫着飞走了。
褚璇玑看着它飞远的方向,那是天苍山,她鼻子一酸,任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半晌,她弯下腰,将长成的八仙摘下来,收进灵墟。
“姐姐姐姐!”
这里靠近海西海,因为潮汐的关系,落海的时候,岸边常常能捡到不少贝壳,所以,偶有小孩子会来玩耍。
“姐姐,你是不是没有捡到贝壳?没有的话,我给你。”
远处的小童跑过来,将怀里的贝壳塞到她手中。
褚璇玑蹲下来。
她将贝壳重新放进他怀里,“姐姐没有在捡贝壳。”
小童眨眨眼,“那…你是在看海吗?”
褚璇玑摇了摇头。
“不,我在等人。”
“等谁?”
她笑了。
“等一个,大约不会归来的人。”
元宵快乐,欢迎食用。
太久没写🔪,手有点生🌚
新年快乐!评论里捉一个宝子送琉璃&禹司凤同款娃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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